初见老刘时,他正戴着口罩在试漆,一遍一遍又一遍,刷子不停地在木块上划过。直到五六分钟后,这片两个手掌大小的面积才被暗红色漆面均匀覆盖,隐隐透出柔和的光泽。
老刘大名刘长书,今年45岁,供职于青岛德才装饰公司,做传统建筑油漆工已经整整20年。在他的眼里,用正宗老手艺漆出来的传统建筑最有味儿。
油漆,建筑施工的重要工序,在传统建筑中,更是如此。“过去讲究建筑 ‘八大作’,油漆作就位列其中,现在更有‘三分木工,七分油工’的说法。”德才装饰总工程师张勇这样向记者介绍油漆工的重要性。与现在的油漆工相比,刷土漆,传统建筑油漆工是典型的慢工出细活,从拿到生漆开始,经过打地杖、过滤、熬漆、配漆、上漆一系列工序,经常要耗时两个多月,是现代油漆工的三四倍。
其中,打地杖就是现代油漆工干的刮腻子,但程序要复杂得多,包括撕缝、下竹钉、点补、通批灰、使麻、粗灰、中灰、细灰、钻生多道工序,通常要干上一个月。处理完成后,木结构里面的缝隙会被填平,外部也光滑平整得多,为上漆打下了良好的基础。
上漆的工序同样复杂,第一步就是生漆过滤。“生漆从漆树上采割而来,里面经常含有木屑等杂质,需要将它们过滤出来。”老刘做起了拧毛巾的动作,“过程很像做豆腐,工人们用包布将生漆兜起来,通过不停地挤压使生漆和杂质分离开。”
第二步则是熬漆。生漆含水量太高,需要通过熬制将水分降下来,变成熟漆,再将生熟漆按不同比例配制,进行上漆。熬漆可是个技术活,时间不够含水量太高不好用,时间过了,漆就废了,前后也就是二三十秒,一点把握不好就要耽误事。老刘可有自己的妙招,那就是“看镜子”。生漆很浑浊,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倒影,熟漆则清澈得多,像镜子一样。熬漆时,老刘的眼睛一直盯着漆锅,看着生漆一点点变清,到了正好看清漆中的倒影时,端锅降温,熟漆熬得刚刚好。“眼睛没这么毒也不要紧,找个新鲜树枝插到锅里,锅一加热树枝底部就冒泡,什么时候锅里不冒泡了,漆也就熬得差不多了。”
熬好了熟漆,就可以配漆上漆了。按照传统工艺,建筑上常用的明光漆也要上三遍。第一遍生熟漆配比七比三,渗透性极佳,漆可以透过外层渗入木结构缝隙中,起到防腐防虫的作用。第二遍生熟漆配比六比四,兼顾渗透性和光滑性,第三遍生熟漆配比五比五,主要起到美观的作用。
因为漆质黏稠,刷的时候不能用普通的猪鬃刷子,而是要用牛尾毛制成的土漆专用刷子。它形似绘画用的排笔,又比排笔宽得多,可达七八厘米,毛头很短,手柄则有20厘米,握在手中,很容易上劲儿。老刘告诉记者,相比猪鬃刷,牛尾毛软硬适中,既能刷动土漆,又不会在漆面留下印记。因为传统建筑油漆工实在太少了,这种土漆刷也几乎没有人卖,只能自己做。买到牛尾巴毛后,他要先用两片薄木板将毛夹好压实,再将木板刨至一毫米厚,外面缠上麻布,最后还要刷上几遍土漆,全做完要用上几周时间。
刷的方法也颇有门道。与现在沾一下刷一下不同,刷土漆讲究的是先沾后散。用刷子将漆沾起,点到木件上,再慢慢打散,刷开。整个过程不能心急,要保证每一个位置都刷上20遍以上,彻底均匀。算起来,一个熟手一扇门要刷上一天半,再晾上三四天,一遍漆要用上差不多一周。
“三遍漆刷起来有很大的不同,第一遍最厚,第三遍最薄,各有各的用处。”老刘越说越兴奋。第一遍漆的作用是黏合,要通过漆将打地杖做出的“外壳”和里面的木料黏合紧密,所以漆面要刷得厚,让浓稠的土漆透过“外壳”渗到木件里去。因此刷的时候,老刘要用上全身的力气,横着刷、竖着刷、斜着刷,让土漆尽可能地往下渗。第二遍漆的作用在于平面,“打地杖做得再好,外面也有不平的地方,当时看着不明显,一刷上漆就全看出来,这就要用刷漆找补回来。”刷的时候要特别注意手的力度,努力做到刷过面平。第三遍漆的作用则在调光,刷的漆也是最薄的。手持毛刷轻轻滑过漆面,柔和的光泽就会逐渐显现。“你看刷得好不好用眼睛,我看刷得好不好用耳朵。”老刘告诉记者,在漆面不平的时候,毛刷散漆是有声音的,而刷过多遍以后,漆面平整之时,毛刷再扫过则是悄无声息的,掌握好这一点,不用看也知道漆面刷得怎么样了。
“老工艺做的东西虽然慢点,却能还原建筑本来的风采,在传统建筑的修缮时还得靠它。”尽管当年同期学艺的老伙计们都陆续洗手不干了,老刘却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。“现在大家越来越重视传统文化,传统建筑修缮也会越来越多,有机会我还想带几个徒弟,把这份手艺传下去。”